严桧笔下未停,手腕稳定地运着笔锋,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反问道:“周县令以为,相爷此举,是看重他,欲收为臂膀?”
周监生一愣,下意识道:“难道……不是?”
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,严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捉摸的意味:“有时候,将有威胁的人,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,反而……是最稳妥的法子。”
“有威胁?”周监生愕然,几乎失声,“他一个村夫?能有何威胁?如何能威胁到相爷?”
严桧终于写完一行字,搁下笔,拿起旁边的湿帕子擦了擦指尖沾到的墨渍,动作从容。他抬眼看向周监生,目光平静无波,却让周监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“有威胁,并非是指他对相爷本人有威胁。”严桧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周县令在冀州为官,对朝堂之事,也当有所耳闻吧?朝中……一直有那么一股声音,与相爷的政见,颇多抵牾。”
周监生心头一跳,谨慎答道:“下官……略有风闻。听说以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大人、户部侍郎陆大人为首的一派,素来主张……对大元用兵,收复幽云失地。是以……时常抨击相爷主和的方略。”
“嗯。”严桧微微颔首,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,“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与相爷分庭抗礼,原因有二。其一,便是你提到的魏、陆等人背后,站着那位三朝元老,前丞相徐文远徐老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凝重,“虽已致仕多年,年逾古稀,不问朝政,然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,威望犹在。他如今在长安书院讲学,桃李满天下,朝中六部乃至地方督抚,不乏其得意门生。便是相爷,亦需礼让三分,不可轻动。”
他拿起茶盏,又喝了一口,润了润嗓子,才继续道:“其二,便是那些掌兵的勋贵,尤其是……武安侯秦元之流。”
目光扫过书案上的字帖,严桧的眼神锐利了几分。
“武安侯?”周监生心头一跳。
“自十一年前,幽州……割让之后,”他刻意在“割让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,“这些武夫便如鲠在喉,怨气冲天。整日里叫嚣着要整军备战,收复失地,甚至扬言要反攻漠北!这股气,憋了十一年了。”
周监生听得入神,下意识问道:“所以……相爷召陈锋入京,是为了对付武安侯?”
严桧抬眼瞥了他一下,那眼神让周监生心头一凛,感觉自己似乎问了个蠢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