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蝉鸣声里,渐渐的,响起马蹄声。</p>
越来越近的马蹄声。</p>
对垒的两军之中,那暗涌越来越鲜明。</p>
“大王!”有人骑着马,自战场的一侧奔入,高呼,“末支将军的队伍来了!”</p>
队伍忽然鼓噪起来。</p>
歧籍身后的一名将领,猛然拔剑,砍向歧籍。</p>
歧籍怒哼一声,侧身闪过。立时有两个亲信卫士长戈挥出,那暗算他的将领瞬间被长戈当胸刺透!</p>
但是侧面又有几人,挥舞着手中武器,向他杀来!</p>
霎时间,勾践那边的阵地上,忠于歧籍的吴军和倒戈相向的吴军开始混战起来,分不清到底倒下去的是谁,在杀人的,又是谁?</p>
勾践皱了皱眉。</p>
“大王,怎么办?”身边的越国将领灵姑浮微微躬身,问。</p>
他微微一笑。</p>
他很享受这称呼。</p>
只是,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?</p>
这想法引起一些微忧的心情。</p>
他长嘘一口气,淡淡地说:“命令越军不得涉入吴军内斗,另外,分兵一万,去拦着末支,不许开战。”</p>
他又看向阖闾。</p>
那黑衣的王者,依然抱着怀中颤抖流血的承欢,看着眼前的杀戮战场,微微含笑的,仿佛这血腥场面和他毫无关系一样。</p>
勾践咬牙。</p>
“派人到吴王的阵地中去。”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,吸入鼻翼的,全是空气里的血腥味,“问问他,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撤兵?”</p>
3</p>
“承欢。”</p>
阖闾温柔地唤他。</p>
“你看见了么?”他顿了顿,又若有所思地轻吟,“‘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’可是现在,我们吴国的精锐,却在这里自相残杀。”</p>
他一边说着,一边手底不停,帮承欢把脚上的伤口包扎起来。</p>
阖闾划在承欢身上的这一剑,只是为了迷惑岐籍和勾践,因此伤口虽然大,却开得很浅,包扎之后,承欢立时行动自如了。</p>
王帐之内,只有他们两人。</p>
阖闾不愿也不允许任何其他人,进入这里。</p>
承欢下地走了几步,抬眼看着阖闾。</p>
“那些人……”他开口问。</p>
“怎么?”</p>
“那些在外面战斗的人……”承欢困惑地问,“他们不是因为忠于你,才反抗岐籍的么?”</p>
阖闾轻声嗤笑。</p>
“当真忠于我,就不会跟着歧籍反叛了。”他说,“即使之前是受到了蒙蔽,那么昨日也该醒悟。但是他们却要等到末支的大军来袭才醒悟。他们是忠于我,还是忠于他们自己?”</p>
他又看向帐外那杀戮战场:“所以我按兵不动,让他们自相残杀。”</p>
他说着,忽然晃了晃身体。</p>
“你怎么了?”承欢侧首,问。</p>
他心底还不是很紧张,虽然他砍了阖闾的那一剑有毒,但是阖闾是吴王啊!</p>
吴王会对付不了一点小小的□□么?</p>
他以简单的思维想着这些,自己也没有意识到,其实在心底,他是不喜欢阖闾死的。</p>
阖闾玩味地看着他,微微一笑说:“过来扶着我吧。”</p>
承欢不解。</p>
一阵奇异的红潮卷上阖闾的脸庞。</p>
他倒了下去。</p>
使者回来的时候,勾践正在温酒。</p>
将白银的细长酒器浸入冒着袅袅白汽的青铜方尊内,而后恬然如处子般地,静静等待。</p>
帐外还在喧嚣。忠于吴王的势力,和忠于歧籍的势力,在激斗了两天一夜后,终于两败俱伤地,分开在两边扎营了。</p>
有趣的是,除了他们,谁都没有动。</p>
被越兵围着的,吴王阖闾的军队,没有动。</p>
围困着吴王阖闾的两万越兵,没有动。</p>
而最外围又困着越兵的末支,也没有动。</p>
真是个死局。</p>
勾践想着,出神地看着袅袅白气。</p>
水温很热。</p>
一看到清澄的水,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一次,以最屈辱的姿态委身在一个男人的下面,仅仅是为了水,仅仅是为了水而已。</p>
他感到困惑的是,自己想起这一幕,不是应该感到屈辱,感到仇恨么?</p>
他为什么会怀念?!</p>
他一边想着,一边伸手将银质酒器从水中提出。</p>
酒已温。</p>
怀念与否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</p>
所谓感情这种柔软的东西,因为太过柔软了,所以比利器更能伤人。</p>
他越王勾践,只想伤人,不想伤己。</p>
他就这样拿着酒器,慢慢地走出自己的王帐,走进歧籍的帐中。月色如水,照着死寂的战场,仿佛千秋明灭,都在眼前一刻。</p>
他为了这样的月色,忽然很是感动了一下。</p>
在走进岐籍的大帐之前他偏了偏头,看向低处的阖闾大营。</p>
那里灯火通明。</p>
大约吴王阖闾,今夜和他一样,是睡不着的吧。</p>
承欢是□□将剑砍伤了吧……</p>
他微微恻然地想。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滋味呢。</p>
希望阖闾怜悯他,给他一个痛快的了结。勾践这么想,又觉得不可能。</p>
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。</p>
勾践一身白衣,恬然如处子地,捧着酒器,缓缓走进了歧籍的营帐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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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未来更新了。现在终于能贴完了呢,开心……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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