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</p>
阖闾听到勾践的喊声,猛然扬了扬眉。</p>
所有的线终于接上了!</p>
结成一张网。</p>
而他,吴王阖闾,就是这网中猎物。</p>
他真的觉得这一切,非常可笑。</p>
越王勾践竟然把宝押在一个男宠身上?</p>
——而他竟然还压对了?!</p>
他侧头,看着承欢,放低了声音,问:</p>
“我只问你一句,你,知不知道剑上有毒?”</p>
承欢看着他,摇了摇头。</p>
然后又点了点头。</p>
“你的意思是,你不知道剑上有毒,但是即使你知道,你还是会砍我,是么?”阖闾好心情地猜着。</p>
连他自己也不知道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。</p>
他不是应该很震怒,很生气么?</p>
承欢点点头。</p>
阖闾又挑挑眉,笑得很讥讽。</p>
“扶我站起来。”</p>
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承欢的怨与恨一笔带过,反而让承欢无所适从。</p>
承欢想,我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吧?</p>
为什么做了正确的事情,心底却会感到疼痛?</p>
有人告诉过他,复仇的感觉如饮醇酒。他却觉得体内有□□在冷冷地燃,从身体内部,向外撕扯。</p>
他茫然走过去,看着阖闾。</p>
阖闾等了片刻,不见他有动作。</p>
他抬了抬眼,看见承欢脸上那一片茫然的神色。</p>
阖闾轻微地笑了笑。</p>
——为什么砍人的人茫然失措,被砍的人却冷静无比?</p>
他实在忍不住觉得可笑。</p>
脑袋里一阵晕眩涌上来。腿上的麻木感觉里,有一种隐约的痛在搅动着。</p>
他只希望这痛来得不要过□□速和强烈,因为就在这营帐之外,还有一万士兵,两万敌军,三万敌友难分的吴军在等候着他。</p>
还有岐籍和勾践。</p>
他伸手理了理下摆,双手从衣襟下面掠过去,将伤口处的衣服调整好,那淡定优雅的姿态让人目眩。而后,对着承欢,伸手。</p>
“扶我站起来,请你。”</p>
等站定以后,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,转头看着承欢,问:“你还恨我么?”</p>
承欢茫然点头,又摇头。</p>
阖闾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,凑近了承欢,在他耳边低声说:“借你身体一用。”</p>
那极近的距离让承欢晕眩。</p>
阖闾猛然拔剑。</p>
莫邪的锋刃即使在室内,依然灿亮如银,在承欢的眼底,如星子般瞬间闪过。</p>
勾践在笑。</p>
笑得很甜,甜里又带了几分灿烂,灿烂里还带了点狠毒。</p>
笑得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胜券在握,不可能输了这一仗了。</p>
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笑容完全是装出来的。</p>
他不得不这样撑下去。</p>
身后的营帐里,歧籍在伤重中辗转反侧。</p>
——吴王阖闾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,却也让他不能好过。</p>
而歧籍手底下的三万吴兵,蠢蠢欲动。</p>
若不是他下令杀了几个要奔下高地去的领头羊,早被他们窝里翻了。</p>
但是他不知道还能镇得了他们多久。</p>
阖闾,你怎么还不死?</p>
他在猜测,承欢什么时候动手?有没有动手?</p>
目光所及的低处,阖闾的王帐之前,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。</p>
守在王帐门口的士兵忽然开始跑动,有人急急地掀了门帘跑进去,而后又跑出来。</p>
他的心,猛然提到嗓子眼,又落下去。</p>
他觉得自己可以真正开始笑了!</p>
2</p>
干将剑。</p>
雄飞雌伏,有缺乃亡。</p>
雄是干将,雌是莫邪。</p>
这两柄以铸剑师夫妻之名来命名的宝剑,来得绝不平凡。吴王阖闾费尽心机想得到两柄剑,最终铸剑师交给他的,却只有莫邪剑。</p>
而干将剑则□□将莫邪夫妻的幼子赤比带着,逃到了泽地。</p>
歧籍在泽地找到这孩子的时候,他已经因为连日逃亡和饥寒交迫,而处于死亡边缘。</p>
阖闾兴师动众来追逐的人,其实,只是一个平凡的幼童,无力为父母报仇,甚至无力保全自己的性命。</p>
歧籍那时身着黑色甲胄,低头看着垂死的孩童,脸色奇异。</p>
他说:“你要死了。”</p>
孩子点头,抱紧了怀里的长剑,抱得如此紧,以至于剑刃都嵌入了他的肌肤。</p>
他却茫然不觉。</p>
“这把剑里,有你父亲的血,母亲的魂。”歧籍淡淡说,“而另一把,在吴王阖闾那里。”</p>
他顿了顿,又说:“你父亲已经死了。”</p>
孩子点头。</p>
他自然知道。</p>
母亲以身殉剑,而父亲被高高在上的吴王杀死,他却无力报仇,因为,他,也要死了。</p>
歧籍又看着他,脸上出现一个奇诡的笑。</p>
在一边的勾践忽然打了个寒战。</p>
因为这笑意,歧籍看起来,竟然那么像吴王阖闾。</p>
也许因为在他们体内,都流淌着同样的黑色血液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