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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南王顾长生依旧端坐在主位上,如同被万载玄冰封冻的石雕。
他放在紫檀木扶手的手,指节捏得咯咯作响,剧烈地颤抖着,坚硬的扶手竟被他生生捏出了裂痕!
那张饱经风霜、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变色的刚毅脸庞,此刻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死灰色,额角青筋如同活物般疯狂跳动。
他脑海中闪过那些鲜活的面容:
威严却偶尔流露出慈爱的王太后,温婉娴静的皇后李清雪,清冷高傲却对若初、璃儿格外亲善的宁妃吕氏,仁帝亲选的国之柱石楚云天……
还有景王那爽朗的笑声,秦家儿郎们英武的身影……这一切,都化作了福伯口中冰冷的“灭门”、“软禁”、“斩首”、“角斗场”、“教坊司”……
他沉默着,厅内只剩下福伯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和三人沉重如雷、濒临崩溃的心跳声。
那震耳欲聋的万民欢呼,此刻回想起来,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嘲讽。
良久,一声悠长、沉重、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挣扎而出的叹息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:
“我那侄儿……顾风……”
顾长生的声音嘶哑干涩到了极点,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从喉咙里挤出来,带着万钧的重量,砸在每个人的心上,
“竟已……堕落至此!成了一个视亲族如草芥,屠戮天下以立威,灭绝人伦的……魔头了。”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头,目光扫过两个惊魂未定、面无人色、眼中只剩下无边恐惧的女儿。
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,有焚天的怒火,有深沉的悲凉,有对至亲惨死的锥心之痛,更有一种洞悉了无边黑暗的彻骨寒意:
“若初,璃儿……你们方才……还在念着清雪、宁妃……”他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,试图做出一个表情,最终却化为了一个苦涩到极致、绝望到极致的扭曲,
“是啊,荡平武蛮,开疆拓土,这本是不世之功勋。然而,在这样一个以血为墨,以骨铺路,连血脉至亲、枕边之人都能肆意屠戮的朝廷里,在这样一个早已被权力吞噬了人性的帝王眼中……”(枕边之人这个说法不对,皇后与宁妃并未与傀儡时期的皇帝同床共枕过,且顾长生等三人对皇后之事并不相信)
顾长生的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九幽吹来的寒风,冻结了厅内最后一丝温度:
“这泼天的功劳,恐怕,非但不是保命符,反而是……催我等速死的……阎王帖!”
顾若初被父亲话语中那冰冷的绝望刺得一个激灵,急声道:
“父王!那我们该如何是好?难道……难道就这样……坐以待毙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