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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餐时分,往日觥筹交错、笑语喧哗的餐厅,此刻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。
巨大的圆桌上,珍馐美馔失去了所有香气,凝滞的空气里只有银箸偶尔触碰细瓷碗碟发出的、冰冷而突兀的脆响。
每个人都低垂着头,食不知味,咀嚼的动作机械而缓慢,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默哀。沉重的压力像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,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。
年仅十五岁的李家幼子李启,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中,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。他清澈的、尚未被世事污染的眼睛,困惑地扫过一张张凝重如丧考妣的脸,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:
“姐姐…姐姐不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吗?她做错了事,认错改过不就好了?为什么…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?我们李家,不是丰州最厉害、最了不起的家族吗?谁敢欺负我们?”
“哐当!” 不知是谁的汤匙失手掉落在碗碟中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满座皆惊!
空气仿佛瞬间冻结。所有目光,复杂的、惊愕的、悲凉的、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,都聚焦在这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身上。那纯粹的疑问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狠狠捅破了众人心照不宣的、用“家族颜面”和“权力格局”编织的华丽外衣,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、不堪一击的虚弱本质。
李余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,指节泛白。他看着儿子那张不谙世事的脸,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、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怆的绝望。
他沉默了良久,声音低沉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盘里艰难碾出:
“启儿…你不懂。一个家族的强大…不是靠金银堆砌,不是靠人多势众。它像一棵大树,名声是根,盟友是枝。根若腐烂,枝若离散…再粗壮的树干,也终会在风雨中…轰然倒塌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满座死灰般的脸,“今日之事…便是那腐根断枝的致命一击。
李余的话音未落,老管家李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匆匆闪入餐厅。
他甚至来不及行礼,便急步走到李余身侧,俯下身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带着颤音的语调急促低语。
李余原本就阴沉的脸色,在听完管家的禀报后,瞬间变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,黑得能滴出水来!
握着酒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那精致的玉杯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捏碎!
“老爷…丰州城…炸锅了!” 李福的声音带着惊惶,“市面上…流言蜚语如同野火燎原!那验贞的细节…被描绘得…绘声绘色,不堪入耳!酒楼茶肆,街头巷尾,都在传唱…传唱…”
他喉头滚动,艰难地吐出那个令人作呕的事实:“…甚至有说书人,连夜编了戏文!把大小姐…编排成了人尽可夫、不知廉耻的‘’!那叶凡…也被说成是处心积虑、攀附富贵的‘卑劣小人’!添油加醋,极尽污蔑之能事!更有甚者…还有谣传小姐早已…早已珠胎暗结…”
这些流言传播的速度之迅猛,内容之详尽恶毒,细节之“栩栩如生”,绝非市井自发!
这分明是有人精心策划,投入重金,在背后疯狂地煽风点火,推波助澜!一把把淬毒的舆论利刃,正从四面八方,精准地刺向李家摇摇欲坠的命门,要将它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!
餐厅内,最后一丝维持体面的死寂也被这无形的毒刃彻底击碎。绝望,如同冰冷的潮水,彻底淹没了每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