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下,那一个个用最浓的墨汁写成的、斗大的黑字,狰狞而又恶毒,像一条条盘踞在纸上的毒蛇,吐着信子。
《泣血控诉!八级工江振国德不配位,禽兽不如!》标题触目惊心。
下面的内容,更是极尽污蔑与煽动之能事:“……红星钢厂全体职工同志们,你们可知,我们敬爱的劳模江振国,是何等一副伪善面孔?他为与厂内某李姓俏寡妇私通,竟狠心虐待亲生子女,逼走含辛茹苦侍奉他多年的善良养女林晚秋!致使其流落街头,险些投河自尽!”
“……他将亲生儿子打得头破血流,逼迫子女缴纳高额房租,每日只给窝头咸菜果腹,而他自己,却将工资尽数用于讨好新欢,夜夜笙歌,挥霍无度!”
“……试问,一个连亲生骨肉都能抛弃的人,配当我们的劳模吗?一个搞腐化、乱搞男女关系的人,配做八级工吗?我们强烈呼吁厂委领导严查此事,将这匹披着人皮的中山狼,揪出来!还我们红星钢厂一片青天!”
落款,是三个血红的字:受害者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刀子,精准地捅向江振国的死穴——名声、荣誉、作风。
黑暗的角落里,林晚秋的身影悄然浮现,她看着那张完美的作品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、冰冷的笑容。
“贴!”
她下达了命令。
三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刷上浆糊,将这张充满了谎言与恶毒的大字报,死死地贴在了钢厂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。
做完这一切,几人如丧家之犬,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第二天,旭日东升。
红星钢厂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。
数以千计的工人,骑着自行车,汇成一股洪流,涌向厂门口。
然后,所有人都停了下来。
人群像被施了定身法,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张巨大而刺眼的大字报。
起初是寂静,随即,便是压抑不住的、轰然爆发的议论声!
“天呐!这是写的江师傅?”
“江振国?不可能吧!他可是咱们厂的标杆啊!”
“什么叫无风不起浪?你看这写的,有鼻子有眼的,还提到了李姓寡妇……嘶,难道是后勤的李雪梅?”
“我就说他最近有点不对劲,前两天还无故旷工呢!”
猜测、质疑、鄙夷、幸灾乐祸……
各种各样的目光,汇聚在那张大字报上。
人言,是最锋利的刀。
这一刻,江振国数十年如一日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轰然倒塌。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瞬间传遍了整个工厂。
“砰!”
李顺德一拳砸在桌子上,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混账!无耻!下作!”
一个年轻工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:“主任,不好了,门口那张大字报……大家都围着看呢!您快去看看吧!”
李顺德抓起帽子就要往外冲,可他刚跑到车间门口,就看到了那个本该是全厂风暴中心的人。
江振国正站在一台巨大的冲压机床前,手里拿着一把卡尺,一丝不苟地测量着一个零件的精度。
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,仿佛外界那滔天的舆论,与他没有半分关系。
“振国!”